谜想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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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我是瞎子看不见啊!

飞船快要起飞了,我再一次紧张得要死,摘下自己的墨镜,用衬衫的袖口反复地用力擦拭。我知道擦不擦其实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必要,我不过是一个瞎子,墨镜上趴着一只蟑螂我也看不见。


可能正因为我是一个盲人,所以才会对飞船起飞太过于敏感。这个大金属鸟儿装了一肚子的小人儿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地心引力,那种震动对我来说仿佛是把自己的脑袋丢进了甩干桶。

我努力地向后靠着靠背,用力抓紧扶手。我的天,这是坐飞船还是坐过山车?


这时候我感觉旁边的人捅了捅我的胳膊。我想他一定能看出我紧张得要死,牙关紧咬,恐怕塞块石头都能嚼碎。“嘿,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我把头偏向我认为他在的位置,强迫自己绷紧的面部肌肉勒出点儿笑容给他看,向他证明:我没事。


“别紧张,放轻松。”我感觉他又捅了我一下,“第一次坐飞船?”

怎么可能?你见过哪个人去了一个地方以后不回去的?我难道出生在这个几年前草都没有半根的地方?我真是受不了他,我现在很难受,不想别人打扰我。我保持着那个笑容摇了摇头。


“你是盲人吗?”我感觉他凑了过来,嘴里的烟草味属实难闻至极。

这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又聋又哑!我继续微笑,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对这个好事者的耐心就像我勒出来的这个笑容,疲劳得快断掉了。

“你失声了吗?是个哑巴?”

不仅如此,我还是个聋子!


我又点了点头,我不会说话,我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再和我说话了行吗?我只想静静地等着下飞船行吗?

“那你平时和人交流打手语是吗?”那人的语气明显更加好奇了。

我平时不和人交流!


“手语是怎么回事儿,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不能!而且我也不会!

但是我还是用双手在胸前胡乱地比划了几下子,然后再紧紧抓住扶手。我感觉飞船已经飞起来了,也就没有那么紧张恐惧了。现在唯一让我觉得可怕的只有坐在我身边的这个话唠。我摸到了前排靠背后的耳麦,立刻把它夹到自己脑袋上,紧紧盖住耳朵。


与此同时听到他说:“那你是怎么接受教育的?”

哼——不好意思,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听到他把自己的上半身重新摆正的声响后,才开始播放音乐。我不知道播放列表里有什么,我只是想随机听听音乐。有个盲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了门,必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想这扇窗应该就是耳朵吧?那真不好意思了上帝,现在我把窗帘拉上了。


我缩进自己的房间里,不向外界张望。虽然我对周围环境不闻不问,却不代表周围环境对我不闻不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耳麦里的音乐似乎都离我很遥远。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家伙开始狂摇我的胳膊,似乎想看看我是不是睡死了。


我一把揪掉耳麦,抽回自己的胳膊,说:“你这人是什么毛病?”

他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诧异我怎么开口说话了,然后又拽住我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哥们儿,咱们后面那节船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糟糟的。”

“啊?什么啊?”

“你是瞎子,耳朵好使,你自己听。”


我简直想要杀了这混蛋!但是我还是侧耳倾听了片刻,隔壁的船舱……

我听到了尖叫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跌跌撞撞的声音……什么啊?什么啊?暴乱?劫机?


“听见没?听见没?”话唠又开始摇我胳膊。

“听见了听见了,”我夺回自己的胳膊,“就咱们俩能听见?”

“咱们俩靠门,和隔壁就隔着一道门,对面那两人又睡着了。”

“隔壁怎么了?有人劫机?”我紧张地狂擦镜片。

“我也不知道啊!”他拼命压着嗓子,“门上没窗户,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那不是有门缝吗,你看看啊。”

“哦!对。”


我听到他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下去了。我靠着靠背开始深呼吸,同时透过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听着对面嘈杂的声响。千万别出什么事啊,别出事。然后那话唠又回来了,直接扑在我身上,凑过头来,我甚至感觉到他的牙咬到了我的耳朵。


可是我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他吓坏了,而且成功地把这种恐惧传递到了我身上:“你看到什么了?啊?什么啊?怎么了?啊?”

“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门缝下面全是血,流过来了,啥也看不见。


他的呼吸像是鼓风机一样快要吹穿了我的耳膜,可是我还是拼命把耳朵凑过去,一双手紧紧扣住扶手:“血?有人死了?劫机不是很少杀人质的吗?啊?是不是啊?”

我感觉他回了自己的位置:“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我像抽光了骨头一样瘫着,脑海中想象血从门缝下流了进来,鲜红的,粘稠的,冒着热气……我一把拽掉墨镜,揪住他的胳膊:“我们怎么办?”

他触电似的一惊:“没事没事,有门有门,守住门……守住门……”


我们的船舱还是一片安静,偶尔能听到窃窃私语和鼾声,我和那个话唠仿佛是身处天堂却又能听见地狱声响的怪胎。

“不用告诉他们吗?”我问,同时挥了挥僵硬得像木头一样的胳膊。

“告诉他们吧。”话音刚落,舱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响,这声音足以吓得我魂飞魄散,那个话唠更是一声尖叫。


人们惊醒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砰砰砰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来得急切,然后我听见了那头传来的叫声“救命啊!怪物啊!”

怪物?我的天啊!还有什么啊?继下水道的鳄鱼后出了一个飞船上的怪物


“别去开门!”我听见话唠声嘶力竭地尖叫声。但是似乎一切都晚了,我听到了舱门拉开的呲呲声。

地狱大门开了是吗?怪物就要放出来了?天使呢?上帝呢?


紧接着我听到船舱里一下子沸腾了,男男女女都在扯着喉咙尖叫,你们看见什么了?一船舱的死人?还是怪物?怪物正在吃着死人?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那味道之迅猛就像是你打开了一个停电了一周的冰箱。


我旁边那个家伙试着站起来,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身子一斜又靠在了我身上。我试着推开他,但是他却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冲着我疯了似的尖叫,声音大到我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怪物!啊——”


“在哪里呢啊?在哪呢?”我也揪住他大喊,“我看不见!他妈的我看不见!那玩意儿在哪呢?”

“它进来了!它进来了!”

“我知道!在哪呢啊!”


1

我想活

突然我闻到更浓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充满了我的鼻腔,然后把恐惧的信息传给我的大脑。我惊恐万分,话唠突然不说话了,我用力把他推开,试着解开我的安全带。接着,那个家伙瘫在了我身上,但是这次他又一声不吭,只是把鲜血一大汩一大汩的往我身上浇。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黏又热的血浸透我的衬衫,然后黏着皮肤。

血腥味!血腥味!血腥味!


我加入尖叫的人群中。我想我应该比他们更加恐惧,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死期将至。怪物在哪里啊?你们别叫了我听不见啊!我灵敏的耳朵里灌满了持续的尖叫声,敏锐的鼻子里堵满了血腥味,我和外界彻底失联了。偏偏是这个时候,知道敌机编队来了,你告诉我,我军雷达失灵了?


但是我想活,我还不想死啊!我听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疯狂地试图解开安全带。我惊慌失措,手上满是那个话唠的血,却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这本应保护我的东西会害死我的!

这时候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跳了过去,紧接着坐在我前排的人更加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然后就是雨点一样的血溅了我满脸。


那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妈呀!我想活啊!它在哪?还在我前排?看着我吗?走了没有啊?

我愤怒地低吼着,最后成功地解开了安全带。我一把推开那个话唠的尸体,站起身来想要走到过道上。同时我也感觉到有鲜血迸溅到我的脸上,过道上躺着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地上的尸体和湿滑的血泊让我不敢迈步。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不管,我想活,无论如何,我不能死啊!我得逃啊!

我扶着椅子的靠背,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高低起伏的尸体,心如擂鼓般慢慢往前走。别看到我,别看到我,别看到我……


乱成一锅粥的船舱里,似乎没人注意到一个浑身鲜血的瞎子正在尸体中摸索着逃命吧?希望那怪物也看不见,去吃前面的人吧!该死的!我要往哪里逃?


突然间,船舱发生了巨大的震动,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同时也脱离了引力机的控制,离弦箭一样直勾勾地射了出去。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发生了什么,就完全昏厥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恢复意识,我只是比正常人少了一个睁眼看世界的动作。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必然的。我只是知道自己醒过来了,虽然脑子乱成一团,又痛得要死,就像一个酒鬼宿醉一晚后又睡了一个糟糕的觉,满脑子都是翻腾的啤酒沫子。

怪物……血……尖叫……我还活着是吧?时空转变得有些快,我应该是没死。飞船失事了是吧,我幸存了对吗?


我慢慢意识到我应该是趴在地上的,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的大腿,但是我大腿以下的部位根本没有知觉。这样也好吧,至少我不会疼得要死。我用手摸了摸,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混凝土废墟砸在我大腿上了。


虽然我的胳膊都没受什么重伤,但是很明显我爬都爬不了,我没有办法像只寄居蟹一样背着比自己还要大的壳儿往前爬。我的下巴抵着冰冷的金属地面,呼吸着那上面的尘土,根本没有福气闻一闻诗人说的什么泥土的芬芳。


慢慢地,我全身的感觉开始恢复了,慢得就像是点滴管中流淌着的药水。我的全身都开始疼,除了被砸的部分,那里的神经可能都麻木了。

我摸了摸身上我两只胳膊能够到的地方,试着检查一下自己。不能慌啊伙计,你想活啊。但是这情况糟糕透了。


严重的外伤应该只有磕破的脑袋,但是血已经干了,我感觉我的血和那些不知名者的血在我的脸上糊了一层。目前我应该没有骨折,只是这样趴着的话我猜我的肋骨迟早会戳进我的肺。千万别死了啊!


我的头顶上可能有一盏快要坏了的灯,嗡嗡嗡地发出声音,但是对一个瞎子来说有灯没灯没什么差别。我开始在我能够到的地方摸索,除了捡了几个碎石块之外没什么收获了。我摸着这些碎石块,它们没有一点儿用处,而我却像一个五岁小孩儿在那愚蠢的沙滩上捡贝壳一样把这些烂石头摸到眼前来!

我一把推开它们,听着它们咔啦咔啦地逃命去了,然后绝望地趴在地上,继续呼吸那些尘土含量能堵死我呼吸道的空气。


我是一个瞎子,瞎到连丢了墨镜都找不到的瞎子。我只知道我坐的飞船在飞往地球的过程中莫名其妙跑进了一个什么怪物,莫名其妙地弄死我们,然后飞船就莫名其妙地坠毁,掉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现在我的身上压着一块不知道有多重的大废墟。悲哀的瞎子,只是知道自己身处险境,险境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的脑海中只有一幅场景,我趴在地上被废墟压着,周围漆黑一团。


我要死了吗?我一阵恐惧。我不担心什么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之类的,因为这些我都没有,我孑然一身,连朋友都没有。我死了世界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是失去了一个满嘴冷笑话的瞎子。谁在乎呢?但是,是谁规定得有这些才有理由不轻易死去的?我只是想活,为我自己!


我用手去搬压在下半身的废墟,但是这姿势蠢得要死,我根本用不上力气!我掉到什么地方了?难道就没有搜救队吗?这艘飞船现在看上去一定像是一个被鞭炮炸了的易拉罐,难道就没人来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活人了吗?


我扯开喉咙喊了几声,希望能招来和我一样的幸存者或者是搜救队,但是什么也没有。

我又吼了几声,然后听见了什么动静,就像有人穿着拖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拖着脚走,应该是在我后面,摩擦着地面爬过来了。


“嘿!”我大吼,“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应,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中断,他还在爬。

“喂,你也受伤了吗?你能把我弄出去吗?”我尽量扭过头喊。

听摩擦声,他应该是离我身上的废墟很近了,但是他还没说话。

“你能把它弄开吗?我不想让我的腿一直和面片儿似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我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声音绝对不是咽口水,更不是肚子饿了!然后我听到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刮着那块废墟,声音听上去像是刀子划过石头。

那东西是他还是它?在废墟另一端的是人类吗?


“怪物!”飞船上人们的尖叫声重新穿透我的耳膜。那是那只所谓的怪物吗?尖叫声,血腥味,湿滑的血泊和地上的尸体。我想活!我拼命地试着下咽冲到喉咙里的尖叫声,心脏在快要被砸变形的胸腔里剧烈跳动,像一只掉进游泳池里的狂暴鲸鱼。


我想要屏住呼吸,但是突然改变呼吸频率让我一下子吸取了大量的灰尘,肺里的灰尘恐怕比吸尘器里的还多,我想要咳嗽,用手死死糊住嘴巴,太阳穴突突狂跳。

那东西还没死是吗?它会过来吃了我对吗?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不停地颤抖着,幅度之剧烈,频率的快速,堪比一只在抖虱子的野狗。它走了吗?该死的,走了没有啊?这废墟有多大啊?它能不能过来啊?


我是一个瞎子,趴在黑暗中,我的耳朵也因为过度的使用和极度的紧张开始出现问题——耳鸣,如千万只马蜂踩着我的耳膜跳踢踏舞。

我只能趴着等死吗?死前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送我去见的上帝?


突然之间,我感到废墟动了一下,我的大腿根痛得要死,让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更剧烈的晃动,我狂叫不止,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废墟上掉下来了,摔在我身旁的地面上,那声音听上去像是掉在地上的死肉,而它的味道更浓,像扔了很久的烂肉。


是那个怪物吗?我猜是!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也很清晰了。你是一块烂得冒泡儿的臭肉吗?

我快要吓死了,但是我想活,无论如何。


我冲着那个怪物应该在的地方声嘶力竭地怒吼,同时龇牙咧嘴,如果我的嘴角能撕裂到耳根最好,然后疯狂地舞动手臂,要是能像两条发疯的泥鳅鱼最好不过了。

我要吓死他,来吧!我要活吃了你!你是怪物吗?哈!真巧,我也是!


这种虚张声势似乎没多少作用,毕竟那怪物在飞船上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应该对我们没有半点恐惧了吧。

我在发疯之余听到这怪物转过身,用我以为是爪子一样的东西啪嗒啪嗒地转过身,然后爬着冲那废墟去了。它应该是受伤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很虚弱而且爬行的动作也很迟缓,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想起去年门口那只要死的流浪狗。


它是被我吓跑了是吗?它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它觉得它赢不了我,然后就放弃了是吗?

我能活了!全凭我的勇气和智慧,我应该能免于葬身怪物之腹。我摊开双手趴在冷冰冰的地上,让我喘口气,我快崩溃了。


就在我刚想要喘口气的时候,大腿根处的剧痛让我浑身绷紧了,我疼得大吼大叫,也深切感受到了有几排尖牙咬进了我大腿的肌肉里,此时正拼命地想把它们撕下去!

这混蛋怪物!还是想要吃了我吗?我疯狂地挥舞双手,想要打退那怪物,但是我的姿势让我根本使不上劲,一拳一拳地、无力地打在那个满是粘液的身体上。


麻木的大腿肌肉此刻恢复了全部的神经,同时传递出痛感,因为它们都快要被撕断了。我感受到鲜血正漫过我的腰。天知道那怪物有几排牙齿,总之每一颗都咬穿了我的肌肉,切开了神经,正在剃着我的骨头。


我哭喊个不停,停止了徒劳的打击,用双手不停地往前爬,即便拖着石头我也想往前爬,去他的寄居蟹吧,我想活啊!我感到指甲都崩了,十指连心果真不虚,但是我还是寸步不移。那一排排牙齿从我的肉中拔出来,然后换一个地方再咬下去,再一次深入骨头,然后再换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


啊,这是地狱一样的折磨吗?被饿狼咬死还是被恶鬼分食?我都不想啊,我要活啊!我快要吼破嗓子了,十指疼痛入髓,但是我还是死命地往前爬,爬啊,动啊,我想活啊……


突然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断掉了,准确说是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断掉了,然后,我移动了,我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我继续向前爬着,满心欢喜,我想活。

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


2

营救者

我背着自己的装备,拎着枪,沉默地跟在队长后面,对于这次任务心中多少有数。

(1)进入大楼。

(2)接近飞船残骸并寻找幸存者。

(3)寻找驾驶员所说的怪物并击毙。


“嘿,小鬼!”一个队员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家伙绰号“抑郁”,和我是一个队伍的。

“你说,里面真的会有怪物吗?”

“队长不是解释了吗?有可能有,也有可能只是驾驶员临终前的疯话。”我耸耸肩说。这家伙的“抑郁”绰号不是白来的。


“那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抑郁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一个队员就嬉皮笑脸地扭头走了过来,用肩膀顶了顶抑郁,嘲笑道:“怎么,你小子害怕啦?”

这个队员绰号叫“野猴”,脑袋滚圆,头发稀疏,整天嘻嘻哈哈的。


“要是真有怪物怎么办?”抑郁眉头紧锁着,盯着自己移动的脚尖。

“你蠢啊,不会开枪啊!”野猴端起自己手中的枪,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然后双臂一抖一抖的模仿开火。

抑郁像避开疯子一样远远躲开野猴。


我在旁边看着不禁偷笑。我三个月前才来到这个五人特别行动小组。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绰号,而我是新来的,他们就叫我“小鬼”,但是我并不比他们年纪小。走在前面的是队长,走在他身边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叫“鹤”。

我们渐渐看清那栋承受了当头一击的倒霉建筑了。


几个小时前,一艘小型宇宙飞船从天而降,子弹一样地射进了这栋尚未完工的摩天大楼。这起事故本不由我们处理,但是由于驾驶员生前对地面发送电讯:飞船里有怪物!重复,飞船里有怪物!所以我们被派遣到这里来。


我们并没有和怪物作战的经验,也从没有见过所谓的怪物。但是上级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派遣一队特别行动队进入大楼进行搜查,避免真的有怪物进入市区,造成更大的影响。


小队配备了最先进的武器,步枪、轻机枪、霰弹枪、冲锋枪应有尽有。我们全副武装,来到摩天大楼楼下。摩天大楼的确高耸入云,黑夜中凭借月色只能看清半截黑黝黝的楼身,再向上什么也看不清了,根本看不到目标楼层。


走在前面的队长停下脚步,转过身,我们四人立刻站成一排。队长绷着脸拧着眉,挨个扫视过我们的面颊,这是我见过的严肃的人,同时也是最可靠的人。

“再确认一下时间。”队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21:42!”我们四人一口同声。


“搜寻时间为三个小时,设置好时间。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三分钟后出发。”队长说完,径自走到黑黝黝的建筑物脚下。

我们一声不吭,迅速检查自己的装备,然后一路踢开脚下的碎石块,赶到队长身旁。


“准备出发!”

队长一声令下,我们各自拿出腰间的飞爪手枪,对着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开了一枪,飞爪带着绳索飞进夜幕,然后牢牢地钉在建筑的墙壁上。我习惯性地拽了拽绳子——很结实,然后把手枪别在腰间。

“出发!”队长又一声令下,我们同时按下手枪上的收缩开关,就像老电影蝙蝠侠一样顺着绳索直接飞到相应的楼层。


“队长,我是鹤。我和小鬼已经抵达第一目标楼层。”

“收到,我们已经抵达第六目标楼层。现在开始按计划行动,所有人保持联络。”

“收到。”四人异口同声。


我关闭对讲机,鹤冲着我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我们同时戴上夜视仪,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栋大楼里。飞船倾斜着穿进建筑物,受到严重破坏的楼层一共六层。鹤和队长各带一队,分别从上下两个方位进行对接式搜寻。说到搜寻,我们根本不知道要搜寻什么,这种程度的事故还会有幸存者吗?怪物真的存在吗?


我们走在这栋建筑物的走廊里,没有窗户,但是原本黑暗的地方在夜视仪绿光的作用下变得清晰可辨。很快,地上的碎石块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散落了一地,右手边的墙壁也残破不堪,只剩下齐腰的高度。


我和鹤抬头看向走廊顶部,一个巨大的圆弧形的飞船残骸砸破了顶端。刮痕累累的铁疙瘩被几根粗大扭曲的钢筋网住了,没能继续往下砸。


“这应该是飞船的头部。”鹤走到残骸正下方,站在乱石块上,仰着头仔细观察着。

“幸存者应该不会在这一层吧?”我沿着走廊延伸的方向看着更远处,绿光的尽头只有黑乎乎的一团。


“如果是斜插进来的话,这一层应该不会有飞船的残骸了吧。”鹤跳下来走到我身边,用枪口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拐角处,“咱们从那里上去吧,上面应该会有大片的残骸和受难者。”

我点点头,和他拐过拐角,三步并做两步地爬上楼梯。


“第一目标楼层搜索完毕,没有发现,进行第二目标楼层搜索。完毕。”鹤对着对讲机讲。

“收到。第六目标楼层搜索完毕。进行第五目标楼层搜索。完毕。”

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我和鹤转过楼梯角,来到第二目标楼层。眼前的场景就连习惯不说废话的鹤都小声骂了一句,我这种“小鬼”自然是“叹词”连篇了。

我们能从楼梯上来简直是幸运,这一层已经被飞船的残骸砸穿了。一个巨大的圆柱铁筒自顶端压倒性地捅进来,钢筋和混凝土的残骸从顶端崩溃而下,雨点般落下以后就粉身碎骨地摔在地上,走廊以及两边房间的墙共同拦截住这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代价就是险些被通通砸平。


我看了看捧着枪像真的鹤一样呆立不动的鹤,他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肋骨,打趣道:“走过去看看吧,这场景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哦。”

我走在前面,鹤过了一会儿才跟着我走过去。这节船舱对应的应该是驾驶舱,我和鹤站在巨大的石块堆中围着它观察,想要从受到过高温、撞击、刮伤的船舱外部找到驾驶舱的门。根据之前看过的这艘飞船的图纸,这附近应该有个门。


的确,细心的鹤最后找到了门,然后我用之前准备好的专用破门工具把门打开了。我和鹤一前一后踏进了这个稍微有些倾斜的驾驶舱。

里面很干净,没有外面那些飞来飞去的大颗粒尘埃,同时也没有什么异味(因为现在距离飞船失事的时间还不是很长)。驾驶舱是整个飞船最结实的部分,如果说飞船的其他部分是纸糊的,那驾驶舱简直就是堡垒般的存在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一个结实的船舱做箭头,直接射穿十一层真的不是不可能的事。


四个驾驶员都死了。

他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面的两个都一头砸在了控制板上,碎骨头随着血和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溅满了控制板,血一直流到地上,现在都已经干涸了。后面的两个上身向前折叠,捆在他们肩膀上的安全带断裂了,他们俩被折断了脊骨。我紧紧地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他们的最后一刻,在这狭小的驾驶舱里,刺耳的警报声作为背景音乐,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骨头碎裂折断的声音。


“没有生还者。”鹤喃喃自语道。

“废话!”我咬着牙低吼一声。


“从这里上去的话,”鹤没有理我,沿着坡面走上去,穿过后排的两个死人来到了一个舱门前,“应该能直接上到第三目标楼层吧?”

“嗯……嗯……”我掐了掐太阳穴,“开门,上去吧。”


“你还好吧?”鹤不耐烦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冲他摇了摇头。

“小鬼终究是小鬼。”鹤也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舱门。


打开舱门的一瞬间,仿佛滑坡一样,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直接顺着斜坡涌了下来,鹤赶紧闪到一边,那堆东西直接撞到了我的脚腕,一股冲力把我撞倒了,让我扑倒在其中。夜视仪上绿成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鼻子是灵的,呛人的血腥味灌了满鼻子,再加上触感,我一下子就明白:我趴在死人堆里了!


我全身都绷紧了,立刻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通过夜视仪的绿光,看着眼前这一切。

尸体从舱门涌了进来,就像老虎机里一层一层排布着的游戏币一样,布满了整个驾驶舱。


尸体压着尸体,有的地方露出胳膊,有的地方露出腿,有的地方露出头……花花绿绿的衣服,形形色色的死人堵着门,一直铺到船舱里面。这满眼的尸体让我一把撤掉了自己的夜视仪。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剩下让我想吐的血腥味。

噗咚噗咚的声音停止了,尸体停止了移动,有几个甚至从舱门挤了出去,掉到外面,现在只能看到一条腿在门口竖着。

死一般的静。


“我们怎么办?”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多用嘴呼吸。

鹤沉默不语。

我拉下夜视仪,强迫自己重新面对这个地狱般的场景。看到鹤还站在舱门口,拎着枪盯着这些仿佛被堆到船甲板上的死鱼群一样的尸体。他的表情木然,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时候从我的角度给他拍一张照片,一定能完美地解释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说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又问了一遍,没办法我是新手,我是小鬼,这种事情真是头一次见到,请赐教。

鹤甩了甩头,端起枪用枪口指了指上面,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上去看看。”

“踩着尸体?”我听到我的声音变了调,我实在没控制住。

“难道飞上去?”鹤迈开长腿,几步就迈出了尸潮,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踩到高低不平的尸体上面,弓着身子尽量保持平衡。我的脊背一阵发凉,心想我永远不要再碰到这些尸体了,永远!我一步步艰难地向上走,踩到了谁的背?之后又是谁的胳膊谁的腿?


我和鹤来到了一个乘客船舱。过道上的尸体刚刚已经全冲下去了,只剩下滑腻的半凝固的血道。现在只有座位上和座位下还耷拉着几具尸体。这节机舱的后半部分已经完全变成了残骸,参差不齐的外壁挂着噼噼作响的断截电线,再向上看就是第三目标楼层了。


“爬上去吧,这里不可能有幸存者。”

“我觉得上面也没有。”

鹤没有理我,把枪背在背上,爬到了上面的一层。等他完全上去以后,我也跟着爬了上去。这里看上去更加恐怖。


这一层几乎和上一层重合了,整个顶部大面积的塌了下来,飞船的残骸,建筑物的残骸,中间夹杂一些人的……残骸。他们散落满地,月光从残破的墙照了进来,一片凄凉。


“队长,我是鹤。我们已经抵达第三目标楼层,准备进行搜索。完毕。”

对讲机另一端没有声音。

我迟疑地盯着鹤。鹤紧锁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加大力度地说了一句“完毕”。


还是一片安静。紧接着,就在我们楼上,我听到枪声砰砰砰的响了起来!我和鹤立刻端起枪,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枪声还在持续着。我的头脑在恐惧的趋势下开始运作。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之后又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是谁?有怪物!我本来不相信有什么怪物的存在,但是楼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有这一种解释能说明一切了。


“队长!队长!队长!”鹤还对着对讲机急切地问话。

“还叫!还叫!上去啊!”我用力推了他一把,端起枪就往前跑,希望能找到楼梯。

废墟……残骸……尸体……它们毫无规律堆了一地,我只能在它们中间跳跃穿行,楼上的枪声还在继续,只是在不停地更换位置。


鹤跟上来了,他终于停止了那无休止的呼叫了。

“楼梯!”我看到鹤往旁边一拐,我也跟了进去,的确是楼梯。但是与此同时楼上的枪声也停止了。我们举枪在前,随时准备开火。

鹤冲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们一同冲上楼梯。


这一层能立足的地方更少,大部分都塌到下一层了,几乎看不到完整的飞船残骸了,到处都有和石头混在一起的金属。我紧张地四下查看着,随时准备面对怪物,血管里流淌的不是勇气,而是恐惧。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点红色的光亮。


我们慢慢移了过去。

那是一个手持火焰信号棒。一只手握着它,没错只有一只手,一只戴着特别行动队手套的手。它就这样握着点燃的信号棒,躺在鲜红的血泊中。


“这是……谁的?”鹤又低头看了几眼,然后端着枪四下警戒着。

“我怎么知道。”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真的害怕了,我不想让鹤听到我牙齿打颤的声音。

“鹤……小鬼……有活着的吗?”

我听到有人通过对讲机询问,听声音应该是抑郁。


“我是鹤!我和小鬼在一起,你们在哪里?”鹤看着我,我看着鹤,静静等待着抑郁回话。

“我在第五目标楼层……”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

“你那里情况怎么样?”我抢在鹤之前忙问。


“烂透了。”我听到抑郁呻吟一声,“队长和野猴都死了,真的有怪物啊,他妈的真的有!我受伤了,你们快过来帮我。”

“我们这就上去,你等着。”

我和鹤赶紧往楼梯处赶。


“等等,”抑郁叫住了我们,“你们有没有听我刚才讲话,真的有怪物,开始我们以为那是一个活着的人……然后它开始攻击我们……离不人不鬼的东西远点儿,没有幸存者!没有幸存者!只有怪物!只有怪物!”

我和鹤面面相觑。

真的有怪物,就在这几层楼里。


3

还活着

我想我还活着。是的,我活着……我还有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很糟糕。

我不记得为什么我还没死,我只记得,那个怪物咬断了我的腿,我拼命地往前爬,往前爬,往前爬,直到那个怪物低吼一声扑到我身上,砸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能够感到一股血压到嘴里,似乎鳞片一样冰凉的东西刮擦着我的身体。


那怪物的难闻气味直往我鼻子里钻,我不顾腿上的剧痛,拼命地扭动身子想把它摇晃下来。但是紧接着,它的爪子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我甚至能感受到,几根利爪深深扎进我的肉里,一直深入,钩穿我的锁骨,热血溅到我的脖子上、脸上,血流满身,同时疼成一片。


我对着眼前的无尽黑暗嘶声尖叫。我只是想活着。我到底不知道这该死的怪物究竟什么样子,我只能狂骂这只怪物,直到晕过去。

现在,我醒来了。


我仍然趴在地上,呼吸着灰尘,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天堂的光也没有地狱的火。我嘎嘎干笑了几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那怪物杀死,但是我活着,我就高兴万分。


我感觉不到断腿的疼痛,也感受不到肩膀的疼痛。我再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浑身上下都没有感觉,只剩下思维活着。

也许,这就是植物人的感觉吧。说句实话,我连冷幽默的思维都没有了,只是知道我活着,而且随时会死。死亡的恐惧吞没了我仅存的那点优点。


缓慢地,我开始恢复了知觉。先是感受到心脏开始跳动了,之后我全身的知觉就像是从心脏流出的血,慢慢分布到了全身。肩膀和断腿仍然没有疼痛感,只是觉得特别的冷,仿佛泡进了冰水里。与之相反的是,我全身其他地方都很痛,仿佛每一寸皮肤下面都有虫在一边爬一边用它带刺的腿钩拉我的神经。


那怪物走了吗?留下我一条性命?还是就在我周围,等我显示出生命迹象的时候再来折磨我残害我?我一动不动,忍受着疼痛,压抑着呼吸,同时侧耳倾听。


也许是走了吧。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闻不到它身上浓烈的腐臭气味。我试探性地活动活动胳膊,它不在这里,对吧?

看来是不在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谁知道那怪物会不会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发现我这个还可以玩弄的残废。


我咬紧牙关,用胳膊发力匍匐着前进。没有腿,再加上全身疼痛不已,我爬得很慢,更让人绝望的是,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在拖着寄居蟹的大壳,后面绑着的它很重很重。


我无法辨别方向,只是盲目地爬,只要能离开那里就行了。在爬的过程中,我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以及偶尔才能听到的衣物的摩擦声。

这世界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和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逃亡和追杀。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最后我的胳膊再也拉不动我这仿佛比平时重出三倍的身体了,它们疼痛无比,兀自地痉挛着。我侧着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安全了吗?不知道。


突然一个疑问在我头脑中炸开——那怪物几乎捏碎了我的肩膀,我为什么还能爬动?我赶紧用颤抖不已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肩膀。碰到伤口时的触感让我一瞬间忘了呼吸。

没有如我所预料到的温热的血和卷曲的烂肉,而是冷冰冰的鳞片!


我的天……我咬着牙喘着粗气,直接将手掌按在肩膀上。碎衣服片下面有一大片鳞片,只有手掌能感受到这些鳞片,光滑冰冷,像是密布着的人类指甲。但是我的肩膀却没有半点儿感觉,它感觉不到我的手,或者说,我失去了肩膀上的一切感觉。那仿佛再也不是我的肩膀了。

我微微晃动肩膀,手掌感受到那些鳞片像是古代盾阵变化一样疏密有序,不露缝隙。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这种恐惧让我想要尖叫。我哽咽着,指挥我颤抖的手去检查我身体的其他部位。好消息是,它们还和原来一样,是柔软的皮肤,而且有知觉。


我试着去思考,思考我肩膀上的鳞片。它们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却像毒瘤一样让我恐惧万分。这是病毒吗?会扩散吗?我会死吗?只有问号,没有答案。

趴在地上的我伸展着两只胳膊,想哭却没有泪腺。突然,我想到了我那两条腿,两条该死的被怪物咬成两半的腿。如今是不是也覆盖上了一层鳞片?


想到这里,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必须摸一下,确认一下。我需要转过身体,坐在地上才能够碰到腿。我试着翻转上身,但是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我居然翻不过来,腰部以下居然一动不动。我咬着牙努力着,直到脊椎发出一阵噼啪的清响,我才泄了力,筋疲力尽地又趴在地上。


我翻不了身,我侧着身子摸向大腿,只能够到大腿的一部分,下面碰不到,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是压着,或者是拖着。一切都不是幻觉,我那个时候真的是在拖着什么东西爬行着。这时候我感觉我的手掌很痒。


我摩挲着手掌,发现掌心的确有些异样。我用一只手的手指摸着另一只手的手掌。

本来正常的手掌上,如今多了两道上下排列的缝隙。这不是伤口,没有血也不痛。这两条缝隙同时慢慢地张开,像是两张没有嘴唇的嘴。


我的两只手不停颤抖着,这又是什么?我咽了一口口水,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那个逐渐张开的缝隙,那个缝隙渐渐扩张成一个硬币的大小,我的食指探进了我的手掌,两者都有感觉,它们都还是我的。

手指感到软绵绵的触感,而手掌里面却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我拿出了手指,双手合十,感受到这四个缝隙开始缓慢地一张一合,仿佛是在呼吸。


我还是我吗?我还活着吗?

(你的确活着。)

我的脑子里传出一句话。这句话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绝对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你是谁?

(我是和你相互寄生的生物。)


我内心陡然一惊。

(不要害怕,那时候你要死了,我也一样。你我都不想死,唯一的方法就是这样,相互寄生。)

你在哪里?

(你大腿以下就是我的身体。但是我们体内的器官已经相互融合了。)


我全身一紧,它已经长在我的身体里了,恐怕手掌上的缝隙以及肩膀的鳞片都是它的一部分。

(你想的很对,我不能让你一直流血死去,就给你的肩上生了层鳞片。你手上的四个洞可以根据地面的轻微震动来掌握地面发生的情况。)


它能听见我的思维。

(没错你也能听见我的,所以我们才可以交流。我就是你一直想的那个,所谓的怪物。)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从未想到,我一直担惊受怕,苦苦躲避的怪物已经和我是一体的了。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我们都必须彼此寄生,否则都得死。)

是啊,活着真是一个美妙的事情,是所有生物最重要的事情。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共享彼此的身体了,我们就可以自由移动了。)


我绝望地瘫在地上,我将和一个怪物共享身体,我是什么?我是个怪物!

(听着,没有怪物不怪物的!我们只是两个渴望活下去的生物。我们……有人来了。)

我也感受到了。手掌上的孔收缩舒张的频率变快了。我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而且能够清楚地知道震动的来源,甚至能够准确定位,而且……判断出——那是三个人。


救援队来了!我喜出望外,他们来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不管是用截肢还是用什么方法,我要把那怪物从我身上弄下去。这恶心的东西不配拥有我的身体,我对它那恶心的身体也没什么兴趣,即使它已经不再散发腐臭味了。

(我劝你别那么做。)


为什么?你怕死是吗?

(你不怕?)

我会活下去的,那些是我的同类,比你的智商高,他们会救我的。而你嘛,要不去死,要不被解剖做个实验什么的。


(你确定?)

当然,比我是瞎子这个事实都确定。

(那你试试吧。)

还用你说?

我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大吼:“救命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脚步声停了片刻,然后变得急促起来,向我的方向赶了过来。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这样做。)

还好你不是我。


“救命啊!救命!在这里!”我用尽全部力气大喊大叫。很快只用耳朵都能听见他们过来了。我听到他们边跑边说:“真的有幸存者。”

走着瞧吧。我听见他们越来越近。当我觉得他们终于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声惊叫:“我靠,怪物。


接着我就听到了枪声,震颤着我的耳膜,身上传来无数痛感,如同无数火雨淋在身上,灼烧般的痛感直达骨髓。

我在尖叫,痛得不能自制,那怪物也在吼叫,声音沙哑粗野。刚刚代表着希望的流星转眼变成砸向我的致命陨石。突然我被我腿部以下的力量拽走,拖在地上。那股力量大到可以拖着我狂奔。


怪物在拖着我逃命。它左右逃窜,仍有子弹射穿我的身体,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有不少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地上,迸起碎石。


怪物逃得很快,直弄得我晕头转向。最后它停了下来。我和它不停地喘着粗气。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全身有多少弹孔,只知道全身疼得要死,而且血流了满身。

(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在他们眼中,你是怪物。)


不!我会解释的!

(他们会杀了你。要不,你就会被做个解剖实验什么的,是吧?)

不!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还不想死!

(无论如何吗?)

无论如何!

(那么现在先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你要干什么?彻底占据我的身体?

(不,只有征得你的同意才能占据。只要有了你的那部分身体,我才能活动自如。)


我又听到了脚步声,那三个人在追杀我!他们要杀了我!我不想死!

(把身体给我!我去杀了他们!)

我的身体……全身弹孔,满身鲜血……我想活下去,不想被杀,不想被杀!

拿去吧!”我大声吼了出来。


接着我听到那怪物在我身体的另一端吼了出来。我的身体,所有被子弹射穿的地方慢慢长出了鳞片,止住了流血,也不再痛了。

我感到手又肿又胀,皮肤紧绷着,最后我干脆用牙撕开了皮肤,却没有任何痛苦。


我的头发以一种我能感受到的速度在生长,慢慢覆盖到了我的脸颊,接着又覆盖到我的背上。

我似乎压抑了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是怪物那样的沙哑撕裂。

“队长,它在那里!”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野猴,你去那边,我们包围住它。”

“明白。”

(我会杀光他们,我们会活下来的。)

是的,我们都会活下来的。我们相互寄生,本为一体。


我的双手撑起我的身体,像是俯卧撑的姿势。我的身体不再受我自己的控制,但是我还有感觉,我随着怪物,拼命地奔跑,跳上墙壁,粗大的手指插入墙壁,然后,沿着墙狂奔。

枪声又响了起来,子弹打穿我的身体,鳞片却修复了伤口。


我怒火中烧,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这样有罪吗?

杀!杀!杀!杀!杀!

我感到怪物……不!是我们!我们飞身而下,随着一声尖叫,我们扑倒了一个人。我疯狂地抓着他的脚腕,听到了让我满意的骨骼的碎响。我们吼叫、撕咬、撕扯,那人的鲜血在我牙齿间流淌。

终于……流血的不再是我了。


我要活着!

(我要活着!)

我们要活着!

(无论如何!)


4

困兽斗

我和鹤在一间房间里找到了抑郁。他两腿岔开,背靠着墙角,瘫坐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你们终于过来了啊。我还在想,是你们先到还是怪物先到。”


“你怎么样了?”我和鹤围了过去。抑郁现在真的是满脸抑郁,眼睛半睁着,血和灰抹了满脸。作战服紧紧地裹着他的大腿,因为下面的小腿已经不见了。他身上还有不少伤口,都在不停地涌出鲜血,夜视仪下,他像一个满身红斑的人。


“不怎么样,流出的血比血管里的还多。”他喃喃的声音如同自语。

鹤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转过头对我说:“他失血过多。”

我咬了咬嘴唇,把手搭在抑郁的肩膀上,轻轻摇晃。抑郁看着我。

“嘿,兄弟,振作点儿,”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带你出去。”


“怎么出去?”他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里尽是绝望,“我们这次行动是绝密的,就算是全死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们直接联络下达命令的上级。”

“我们去找队长,只有他的设备能直接和上级联络。”鹤已经站了起来,捡起了抑郁丢在一边的枪,甩了甩上面的血。


“你们在哪里遭到的袭击?”我把头伸到抑郁的肩膀下,把他搀了起来。

抑郁呻吟着,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楼下……野猴和队长,都死了,我拼命才爬上来。”

鹤走了过来,从另一面搀着抑郁。


“那是一个怪物,绝对的怪物……”抑郁声音颤抖着说,“你们绝对没见过。他的一半是一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但是下半身……是一个怪物的上半身。那怪物,满身是鳞,绿色的鳞,脑袋的形状和尖头铁锹一样……”


抑郁如同神智不清一般,一边喃喃一边抽泣,最后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它爬得飞快,飞檐走壁……”。

“他受得伤太重了。”我看了看鹤。

鹤盯着前方,面目凝重,说“不,他是吓坏了。”

我猛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怪物是真的。


我们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里,仍旧是遍地的废墟残骸,不远处是飞船的翼,别扭地折成两截,刀一样斜砍进走廊。

我最后看了一眼,就随着他们一起下楼了。

这里的地板和顶棚大面积破碎缺失,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墙面,凄冷的月光从碎裂的墙面中投射进来,留下片片碎斑。


“现在我们要找到队长的尸体。”我对鹤说。那个最可靠的人牺牲了,最能让你放心依靠的人已经死了。

“还要小心怪物。”鹤补充了一句。


我咽了口口水,一只胳膊半提着枪。我是个新人,我还是个小鬼,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情况?进入特别行动队不到半年就得死了吗?

我紧紧咬着下嘴唇,透过夜视仪谨慎地查看四周。


近处的绿色中,只有残垣断壁,金属残骸,以及形形色色的尸体,同样是残缺不全,血迹斑斑。

远处的黑暗中,一片黑墨,什么也看不清。


“留神脚下。”鹤提醒我,“它说不定在下面,这里的地面破碎面积很大,小心它跳上来。”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在向下看的时候,我似乎看到我鼻尖上滴落的一滴汗。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已经是满身冷汗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和不均匀的呼吸,大到甚至连脚步声都只是偶尔才能听到。

我恐惧到了极点,我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不知道前方远处的黑暗中,是不是就是怪物的血盆大口?或者,它会从两旁的房间中窜出来?从地上的缺口里跳上来?它第一个会杀谁?


我面对过杀戮成性的恐怖分子,我无所畏惧,只是享受完成任务的过程。但是这次,我感到万分恐惧。甚至已经遗忘了平时所学,遗忘了怎样保持警戒地移动。


突然,鹤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沙哑地说:“听。”

一贯冷静的鹤,也怕到喉咙发干。我们停下了,我尽力去抑制狂乱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没有用,我什么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充满了整个身体。


“它又来了是吗?”抑郁呻吟着,垂着头,“完了,咱们都得死。”

“在后面。”鹤语速飞快。

我赶紧转过头,紧紧盯着后面,盯着绿色尽头的黑暗处,眼睛一眨不敢眨,太阳穴狂跳。


我抬起枪口,感到我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

五秒……十秒……

在上面!”鹤一声大吼。


我触电一样抬头看过去,看到一只巨大的怪物,像蜈蚣般长,长着铁锹头一样的大嘴,冲我们尖叫着,那声音绝对不是任何野生动物能发出的。

它的腿像是蜘蛛的腿,只是更加粗大,满是鳞片。它用这种腿把自己倒挂在走廊顶上,秃鹫一样的爪子扣进了混凝土中。

我根本不想再看清它,我抬起枪口,对着上面,一边死死地扣着扳机,一边恐惧地大叫。


一瞬间,枪声大作,射出去的子弹打得混凝土碎渣飞舞。我用一只手根本无法瞄准,而且我的情绪也不准我瞄准,只是扫射。那怪物的灵活程度超过我的想象,它直接跳到侧面的墙上,我刚刚把枪口移过去,它又跳到了地上。此刻它距离我们大概只有二十米!


弹夹空了!它爬了过来,蜘蛛冲向猎物一般。它张开嘴,上下距离几乎是一个巨大的钝角,里面上下各三排牙齿,如鹰爪匕首一样尖利。


“扶住他。”我听见鹤吼了一声,抑郁全身的重量就压向了我这边。

鹤一个跨步冲到前面,对着直冲来的怪物,冷静地射了一枚下挂榴弹。

榴弹打中了!剧烈的爆炸声和亮眼的火光几乎同时发生!


杀死它了对吗?杀死它了?我喘着粗气,盯着站在前面的鹤,看他掏出另一枚榴弹装了进去。

然后他开始后退,转过身,冲我拼命地挥手:“撤撤撤!快跑!”

还没死!


我拖着抑郁转身就跑,我听见怪物在后面尖叫。它一定很愤怒,发誓要撕碎我们。

我拖着抑郁,再加上两腿发抖,根本跑不快,我还频频回过头,想看看怪物追到哪里了。但是鹤挡在那里,我看不见。鹤在掩护我们撤退。


我看见他抬起枪管,对着斜上方轰了一记榴弹,然后整个顶部就塌了下来,掉了一些混凝土废墟后,一个巨大的金属机翼砍了下来,斩断了走廊。

那怪物应该是被拦住了。我又看见鹤朝着那里扔了一颗烟雾弹。


我和鹤停下脚步,看着烟雾像白色的充填物一样开始膨胀扩大,充满那段走廊。

“榴弹杀不死它。”鹤走了过来,帮我搀着抑郁,“这样应该能摆脱它一会儿。”


我没说话,我被吓住了,几乎不能思考。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必须找到队长的尸体。

“你看见那个半截的人了吗?”鹤突然问。

“什么?”我的头脑迟钝得仿佛塞满了石头。


“抑郁不是说,它有半截是人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看见。”我只顾着盯着它的血盆大口,根本就没有去看它其他地方是怎样的。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风声,紧接着我就被压倒在地。我听到鹤大声骂了一句。我反应过来,这扑过来的重量来自中间。我扭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张人脸


他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两边垂下来头发远远超过下巴,他就像一头狮子,闭着眼睛,脸上遍布血污,破破烂烂的西服敞开着,因为他趴着,长长的领带垂了下来。


我忍不住尖叫起来。那人向后缩了一下头,冲着我嘶吼着,那声音同怪物无异。我猛然意识到:这就是那半截人身。


我赶紧去拿枪。那人的反应更快,抡起右手就扇在我左脸上。这一巴掌将我扇倒在一旁。


他的每一根手指上仿佛都插着匕首,它们切断了夜视仪,同时撕烂了我的左脸。我尖叫着,感到左脸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涌进嘴里,我能想到他有三只锋利的手指戳进我的脸,然后撕裂了它。我疯狂打滚,一瞬间仿佛不在乎有没有怪物,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直到我又听到榴弹出膛的声音,然后是鹤的尖叫。我勉强睁开右眼,血挂在睫毛上。


这里洒进了一片冷冷的月光,凄冷得仿佛话剧中的灯光效果。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连着断掉的血管和神经的我的左眼,再看去,是那个半截人形,他正趴在抑郁的身上。


他的手也和怪物没什么两样,胳膊也折成蜘蛛腿状,一条按在抑郁的头上,把他的头挤压变形,泡在血泊中,另一条扣进他的胸膛,鲜血迸溅。人脸埋在头发里,看不清他的脸。


另一端那个怪物已经控制住了鹤,它把鹤压在身下,巨大的鳞爪起起落落。同时我也能看到鹤右手握着三棱军刺,正一下一下往怪物身上刺。但是没有一下能刺穿鳞甲。

完蛋了,我要死了。


我们都得死,那怪物满身鳞甲,刀枪不入。

我要死了……我不想死……真的不想……但是我杀不死它……它的鳞甲……刀枪不入……


不!我盯着那个满脸头发的人形。他的头上没有鳞甲,它并非刀枪不入,那截人形就是它的弱点。我必须杀了它,无所谓什么任务,无所谓什么英雄,我只是想活。

我用右眼紧紧地盯着那人形怪物,我想起他是闭着眼的,他应该看不见我。

我慢慢从身侧拿出“沙漠之鹰”手枪。


我抹去右眼上的血,强迫自己抬起枪口瞄准他的头。

手啊!你别再抖了!给我瞄准啊!瞄准他的头!打不中可能就死了啊!我还不想死啊!


这时候,我看到那只拿着三棱军刺的手慢慢落在地上,轻轻抽搐着。鹤已经死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活下去啊!


我打开了手枪上的红外线瞄准,人形怪物的乱发中出现了一个红点。然后,他抬起了头,黑色的长发散开来。红点两边是他原本紧闭着的双眼,此刻却睁开了,那是两只明亮的金属铜一样的眼睛,充满了整个眼眶。

我的枪口距离他的头不到两米。


“笑一个吧,畜生。”我扣了扳机。轰一声炸响,那个恐怖的人头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从脖颈泉涌出的黄铜色血柱。然后那半截人形就瘫倒了。

那半截怪物开始尖叫,痛苦地翻腾,如同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之后它又开始转身追着被它自己拖走的那半截人形,仿佛疯狂追着自己尾巴的狗。


它够不到,却一路画圈猛追,黄铜色的鲜血甩得到处都是,碎石块和灰尘到处飞舞。那怪物太强大了,他转起来的力量都不亚于一个大型发动机。


我试着远离,结果被它一下撞飞,“沙漠之鹰”脱手而飞。我狠狠地撞在了一截废墟上,然后挂在了那里。露出来的几条钢筋利剑一样刺穿了我的胸口。

我吐出一大口血,低头看了看伤势,有三截歪歪扭扭的钢筋从胸口露了出来,上面滴着血。我又不受控制地吐了血,我知道,我的内脏一定被穿得四分五裂的了。


我的左脸已经痛得没有感觉了,我抬起右眼看了看那怪物。它也已经奄奄一息,拖着那截死人朝着我这里爬来。非要死了才肯停下吗?我忍痛拔出自己的三棱军刺,拼尽全力把它握在手上。


我搜寻它的弱点,最后发现那个怪物的黄铜色独眼居然长在背上的一块凸起上,就算它的嘴咬住了我,我恐怕都捅不到它的眼睛。

它爬了一会儿,随着一阵泼水一样的声音,那人形从它的下半截脱离开来,黄铜色的血泊开始漫延。


它爬到了我脚下,我也已经奄奄一息,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什么叫做疼痛了,我只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让我还能活下去。我用尽全力把三棱军刺丢下去。它打在怪物的鳞片上,然后滑到一边去了。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怪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股腐臭味扩散开了。

它抓住了我的小腿,把爪子扣进了我的骨头里,我疼得要死,却也只能剧烈地抽搐片刻,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怪物不动了,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我们的血都在不停地流。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突然听到脑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想活下去吗?)

想。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做个交易吧,我让你活下去。)

什么?

……

好,成交。


5

渗透者

那场飞船失事后撞击大楼的事故已经过了三年了。三年时间里,我们发现了那颗星球上的秘密。

原本为适应我们生存而改造的星球,如今已经沦为另一群生命的繁衍地。


这些生命原本在地下,但是那颗星球经过我们的改造后,变得更加适宜生存。它们就爬了出来,与我们争夺地面的生存权。现在,战争已经全面爆发。

开始的时候,人类一直溃败,因为我们从未见过那种生物,他们是野兽,虽然没有先进的文明,但是他们凭借速度、力量、耐力以及刀枪不入的身体屠杀我们。


之后我们开始了解他们,研制了新的武器,战争转入持久战。

我们并非第一次与它们接触。第一次接触发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其中一只怪物乘坐我们的飞船降临地球,但是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因为我是三年前的唯一幸存者。

那时候,他们叫我小鬼。

现在,大部分人称呼我为长官。


现在我正身处星际运兵船上,我率领的部队即将抵达战场。我手里掌握着重要的军事武器,它是最新研制的成果。如果它在外星怪物的基地爆炸,那么人类必胜,反之,怪物必胜。也就是说,我掌握着两个物种的生死存亡。


我走到镜子前,距离目的地只有三十分钟的路程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挺拔的星际作战制服,上面挂着无数金黄闪闪的奖章绶带。我无比潇洒,唯一的缺陷就是,我的左脸戴着一副黄铜色的面具,就连眼睛都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三年前的伤啊!我用手轻轻摩挲着面具。

我决定着两个物种的生死存亡啊!

我应该帮助哪一方呢?这真是一个问题啊。关键是,我属于哪一方呢?

我摇摇头,笑着摘下面具。


面具下,镜子里,是一张被细碎的鳞片覆盖着的脸。

左眼慢慢睁开,一只黄铜色的眼睛充满整个眼眶。

我该支持哪一方呢?我是哪一方的呢?

(你我相互寄生。)


你说的对,咱俩是杂种。

(杂种?)

对,寄生杂种。


-END-


S1「谜想故事奖」短篇组 | 签约作品

《寄生杂种》作者:如常

—MX048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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